“滴——嗚——滴——嗚——”

救護車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響起, 遠遠地傳過來，宮野明美跪坐在窗戶邊上，看著外面黑黢黢的街道。

其實除了兩個躺在街邊的醉漢以外, 完全看不見什麽東西，但她依然固執地看著，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安心一樣。

她知道今晚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知道她身份的日本公安完全沒有任何指示, 好像已經把她遺忘了似的, 她的聯絡人降谷零和風見裕也已經有好幾天沒跟她聯系了。

至於北原蒼介那邊，宮野明美曾經嘗試過詢問自己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但是北原蒼介的回覆是“你留在家裏就好了”。

如果說剛開始她還以為這是對方覺得自己完全幫不上忙的意思, 但是在斷網前的幾分鐘，她有一次收到了北原蒼介同樣的消息：“今晚待在家裏，別離開。”

重覆的要求, 讓這件原本尋常的事情顯得不太尋常起來。

自己守在家裏……有什麽重要的意義嗎？

宮野明美不太明白。

不過她依然一步都沒有踏出房門——哪怕淩晨的時候似乎有人從樓上掉了下去、街上響起刺耳的尖叫、後來還有幾名警察來調查事件，她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跑出去圍觀。

同樣的, 即便此時夜色已深，她也完全沒有睡覺的意思, 困了就給自己泡一杯濃濃的咖啡，始終保持著頭腦清醒的狀態。

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直到——

“咚咚咚咚！”

房門忽然被敲響。

女孩猛地站了起來，就好像一直等待的第二只靴子終於落了地, 她快步走到門邊，眼睛發亮又忐忑地透過貓眼朝外看去。

一個不認識的、看上去像是個高中生的黑發少年站在門外, 手裏還抱著一只藍色的頭盔。他神色肅然, 眼神很靜, 看上去跟普通的中學生很不一樣。

宮野明美按下對講機問道：“您好。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門外的冢本數美也有些驚訝, 她才剛剛敲門對方就有了回應, 好像她一直都守在門邊似的。

冢本數美看了眼旁邊寫著戶主姓氏的名牌，回答說：“南野桑？你認識北原先生嗎？北原蒼介先生。”

“黑發少年”開口後，宮野明美才發現對方原來是個女孩子，她心中的戒備減弱了幾分，更何況對方還提到了北原蒼介的名字，於是道：“當然。”

她說著，打開了門。

“他讓我把這孩子送到您這裏來。”冢本數美側身一讓，露出了背後的灰原哀。小女孩仰頭看著宮野明美，表情冷淡，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探究。

無論是冢本數美，還是這個“南野鈴”，對她來說都跟陌生人無異。但不知道為什麽，北原哥哥對她們的信任卻出乎意料地高，甚至能在今晚這種情況下把自己托付給她們。

這不僅僅是信任，更意味著“哪怕給對方帶來麻煩甚至是危險也不用見外”。灰原哀過去其實一直覺得，在北原哥哥的心中大概只有神野東等少數親近的人才可以讓他這樣坦然地找對方幫忙，沒想到今晚又見到了這樣的兩個人。

事實證明，北原哥哥並沒有看錯冢本數美。哪怕她還只是個高中生，卻能在自己和步美被綁架以後出生入死地來解救她們；明明知道她們所涉及的事情絕對很危險，卻還是在需要她幫忙的時候義無反顧的來了。

那麽這個南野鈴……又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女人開門出來，她穿著一身輕便的家居服，頭發和衣服都整整齊齊的，好像隨時準備出門一樣。之前見面的時候她穿著宅急便配送員的制服並且戴著帽子，此時頭發放下來，黑色的長發順著肩膀柔軟地垂在胸前，整個人顯得溫柔而安靜，就連那原本有些普通的長相都因此多了一分讓人心動的清雅柔和。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她跟姐姐很像。

灰原哀這麽想著，心中的壁壘陡然就軟化下來。

女人看見她，先是微微一楞，眼睛驀然睜大，隨後眼中水光閃爍。她抿著嘴唇頓了頓，彎下腰來，以一種小心翼翼又溫柔刻骨的聲音說：“又見面了，哀……哀醬。”

灰原哀淺淺鞠躬：“打擾了，南野桑。”

“沒關系的。”南野鈴帶著鼻音說道：“請進來吧。”

房間裏點著幾支蠟燭，昏黃的燭光透著一種格外溫暖的感覺，就像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樣。

灰原哀遲疑了一下，才脫鞋走了進去。

冢本數美卻沒有進去的意思，她看著宮野明美說：“北原先生有句話讓我帶給你——今晚一切都會結束，你也無須再隱瞞下去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想必你能理解。”

一切……結束？

什麽意思？

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宮野明美表情都是空白的。

“小哀！”冢本數美又叫了一聲那個低頭站在門邊的小女孩，見對方擡起頭來，冢本數美露出爽朗的笑容：“別擔心，步美也好，北原先生也好，還有其他人，一定都會平安歸來的！你要相信他們呀！”

灰原哀咬著嘴唇，用力地點點頭，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聲道：“數美姐姐……謝謝你。”

冢本數美壓下心中的沈重，笑了笑，然後對宮野明美道：“我還有事，告辭了！”

黑發少女風風火火地離開，到樓下後，她看了眼為了避免遺忘而寫在自己手心的名字和地址。

“乾真司嗎？”

女孩嘀咕了一句，仰頭看看公寓大樓上那扇透著微光的窗戶，戴上頭盔，摩托車風馳電掣而去。

……

宮野明美關上門，好一會兒沒敢轉過身來，她握著門把手的手指漸漸發白，隱約間似乎還在顫抖。

真的……可以說嗎？

她知道自己周圍就有公安的人，那麽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給志保帶來危險？

灰原哀已經走進客廳，看到茶幾上宮野明美的筆記本電腦，便道：“南野桑，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可、可以。”宮野明美慌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

“謝謝。”女孩道了一聲謝，打開電腦，熟練地敲打起來。

雖然現在沒有聯網，但她隨身的U盤中就存儲著一部分自己研究的數據。反正她現在也睡不著，不如繼續進行研制解藥的工作。

北原哥哥說得對，其他人都在戰鬥的時候，她也有自己的戰場。

女孩壓下心裏的擔憂，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躍動。

宮野明美看著她，忽然意識到女孩現在有多麽狼狽。

她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臉上和手臂上還帶著擦傷，卻沒有處理的意思。她盯著屏幕的小臉十分嚴肅，眉頭無意識地擰著，讓人感覺她心裏背負著很多沈重又壓抑的事。

看著看著，宮野明美的心就像是針紮了一樣的疼。

她知道今晚一定發生了很多事，以至於北原蒼介不得不讓人把妹妹送到她這裏來。小女孩像逃難一樣來到“陌生人”的家裏，甚至來不及休息或者說傾訴什麽，就爭分奪秒地投入到工作當中。

宮野明美突然明白，妹妹偽造的這個身份肯定是已經暴露了，所以現在不管自己是否還在隱瞞，都對她的安全沒有任何幫助。

因此北原蒼介才會傳話說……可以把真相告訴她。

不需要再假裝陌生人，她可以和自己的妹妹相認，並且真正生活在一起……哪怕明天她們就要面臨組織的追殺，但無論怎樣的危險，她們都可以一起去面對……

女人雙手的手指緊緊絞住，緊張到連呼吸都忘記了。她深深地吸氣，鼓起勇氣，輕聲道：“志保。”

灰原哀沒有反應，“噠噠噠”地繼續敲了幾秒鐘鍵盤以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原本的名字。

而且……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她。

所以是……

幻聽？

女孩搖搖頭，揮去心中突如其來的軟弱，繼續推敲化合物的活性數據與構效關系，思考該怎麽調整藥物合成路線和配比。

直到她有一次清晰地聽見了那個聲音——

“志保！”

鍵盤聲戛然而止，灰原哀瞳孔微微放大，半晌後，她才緩緩地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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